鲶鱼溪

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

【全职高手】春秋直笔(10、11)

继续雷下去。

(7-9)

10

   临安自端午前夜开始下雨,到次日上午还飘着雨丝风片。前庭的草木葳蕤芳冽,染透了雨幕,在刘小别的白衣上洇开空翠的影子,宛如一幅青绿山水。

   刘小别很想安安静静做一会儿画中人,听听檐下雨声,呼吸呼吸清凉的空气,但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。

   一是新入宫廷供奉的乐伎,年纪轻水平次,在国宴上嘈嘈切切错杂弹,不时出点小错。每错一个音,刘小别都忍不住回头去谴责一眼,觉得要是再回几次头,自己这个刘郎非得顾曲顾出颈椎病来不可。他没意识到,他拿那双虽含嗔而若有情的眼顾得越多,弹琵琶的姑娘错得也越多,到后来脸颊都飞红了。二是微草的使团至今未到,倒是蓝雨的卢瀚文坐在了他旁边——黄少天打架带风,喻文州走路带飘,两个人带出来的小剑客意识犀利又走位风骚,倚小卖小,“小别前辈”、“小别哥哥”叫着,缠定他不放。

   刘小别有心推开他——别的不说,孙翔正冷飕飕地盯着卢瀚文的后背哪,卢瀚文委屈,拿黄少天的前例论证其合理性。若干年前,嘉世先帝也是在勤政楼张乐设宴招待列国使团,蓝雨随团的黄少天年方七岁,聪悟过人又口齿伶俐,关键是秀美可爱,正是小甜菜一枚,被当时的贵妃抱在膝上逗弄,几乎要收了做干儿子。

   刘小别指出:“黄少天那时候七岁,你再过半年就整十四了好吧!”

  “小别哥哥你竟然记得我的生日,我好感动……”卢瀚文眼睛亮晶晶。

   刘小别无话可说。卢瀚文自顾自欢快地找话题:“小别哥哥你今天吃粽子了吗?”

   刘小别有点想把卢瀚文绑成粽子,但他按捺住了,自觉特别成熟,特别和蔼:“吃了。”

  “吃了甜的还是咸的?”

   刘小别决意快速结束话题,于是随口答:“酸辣味的。”

   话音刚落,琵琶弦上又流出了一个颤音。刘小别下意识猛一回头,立刻“嘶”地倒吸一口气,这下真的扭到脖子了。刘小别一手捂住后脖颈,一手招来琵琶姑娘:“不用再弹了,清唱个曲儿罢。庾信的《哀江南赋》,会唱么?”

   琵琶姑娘低眉道:“会,只是记不太清词。”

  “没事儿,前边几段都省掉,直接从‘人间何世,日暮途远;将军一去,大树飘零’开始。”待琵琶姑娘退开,刘小别和颜悦色问卢瀚文,“喂,你家文州哥哥有没有教过你这篇文章?”

   卢瀚文琅琅道:“教过呀,文州哥哥说庾信北迁以后,阅历既久,学问弥深,所作皆华实相扶,情文兼至,正所谓‘庾信文章老更成’。《哀江南赋》是庾信悼念故国兼自伤身世而写,其哀感顽艳,可称血泪之作。文州哥哥说,他战前来过江南,那时江南多琵琶高手,在白矾楼能听到贺老百匹红绡一曲的霓裳羽衣,在小巷漫步则会听到墙内有人理曲,曲子不知名,声音却像春雨一样。我虽然不懂音律,但也知道今天那位弹琵琶的姐姐技艺不尽如人意,才会让你听得一直皱眉头。你是不是因为江南自战乱之后风雅凋零,所以触景生情,想起了《哀江南赋》?”

  “你想太多了。”刘小别说,“嘘,用心听,不要说话。”

   卢瀚文托着下颌,听琵琶姑娘启朱唇发皓齿:“将军一去,大树飘零……”

  “将军……大树……”卢瀚文终于发觉哪里不对,想起自家黄少将军与树的一段孽缘。

   刘小别微微一笑,深藏功与名。

11

   宴会过半,摄政王早已声称不胜酒力避席辞去,周泽楷才姗姗来迟。袁柏清注意到轮回席位上的几个年轻人照旧坐得东倒西歪,副使江波涛冲周泽楷说了几句什么,周泽楷略一点头,说了两个字。袁柏清辨认着他的口型,周泽楷却忽然向袁柏清的方向举了一下酒杯,隔着一殿纷飞舞袖,嘴角弯起。袁柏清手里正剥着虾,猝不及防,只好捏着虾含糊地挥挥手。

   袁柏清手刚举起来,肋骨就被人戳了一下;唐昊在他旁边坐下,道: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周泽楷是个闷葫芦?”

   袁柏清摊手,手里还捏着剥到一半的虾:“我以为我暗示过你了。”

   唐昊说:“啊?”

  “昨天你问我周泽楷有多好看,我说‘昭然独明,若风吹云’,不就在暗示那家伙‘慧然独悟,口弗能言’么。谁叫你不读医书,唐日天?”

   按,《素问》曰:慧然独悟,口弗能言,俱视独见,适若昏,昭然独明,若风吹云,故曰神。

   唐昊面无表情:“不好意思,哥哥我不仅不读医书,在金陵带人打群架的时候连医生都不带。”

   袁柏清吃掉虾,为唐昊鼓掌:“希望你以后能发扬风格继续弃疗,找医生看一次病就算你输。”说完拍了拍唐昊的肩膀,力道不重,但唐昊立刻表情扭曲了起来。

   袁柏清“哇哦”了一声:“周泽楷下手有点狠啊!你不是说要印证武学点到即止么?他也不像没有分寸的样子,不然孙翔找他连打了几天架,怎么会连块皮都没见蹭破。”

  “不赖他。”唐昊调整表情,尽量回到满不在乎的状态,“我今早从夹道里拦住周泽楷,切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,他就把我当成拦路打劫了。打到最后说开了就好了。”

  “……也挺好,正好逼出他的真实水平。你觉得怎样?”

  “没得挑剔。”这时轮回使团都开始抻着脖子试图看清唐昊,一边看一边笑,连孙翔都从与蓝雨使者的交谈中分心投来视线。唐昊回以眼刀,站起来,“我先走了。”

  “你耻得吃不下饭啦?别呀!”袁柏清热情道,“人是铁饭是钢,一顿不吃饿得慌,多少吃点!”

   唐昊回过身来,伸长胳膊一抄,把袁柏清面前的盘子连同桌布一起兜了起来,扬长而去。

   袁柏清拼尽毕生手速,只来得及从唐昊的风卷残云之势下抢出一只虾,目送唐昊踢踢踏踏离去的背影,目瞪口呆。

   片刻,有人坐到他旁边:“看来我来得不巧,没什么能吃的了?”

  “就剩一只虾,要吃自己剥。”

  “算了,你吃吧。”许斌顺手摸了摸袁柏清的头,袁柏清有点炸毛,但没有甩开许斌的手,问:“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?”

  “路上出了点事,差点就要赶不到。这里不方便讲,回头再细说。”许斌道,“方神嘱咐我见面一定要记得拷问你的学习进度,要不现在来拷问一下?”

   他说着话,手搁在袁柏清背后,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。孙翔踱下主位,表情不爽:“许兄,我还在这儿哪。”

  “一边儿去。”袁柏清立刻说。这话当然是对孙翔说的。许斌笑笑,没说话。

   许斌无情无义,袁柏清无理取闹,孙翔很受伤,只好转向与许斌同来的高英杰打招呼:“好久不见,小鬼高了不少哈!”

  “谢谢。”高英杰说,“是很久没见了……嗯,你知道邱非在哪里吗?”


(12、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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