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王昭君/蔡文姬】绝响
蔡文姬初至胡中，夜不能寐，起坐抚琴。俄闻风气飒然，美人搴帷以入，容光照人，不可逼视，自云是汉家王昭君。文姬拜之。昭君问曰：“故国安否？”文姬泪下，曰：“王道衰颓，社稷陵迟，一路至此，不辨为人间为鬼域矣。”昭君低眉良久，复云：“出塞以来，恍惚百年，不知此身何所。适闻卿弦轸高越，投袂便起。我亦爱琴，请再披聆。”文姬乃鼓《楚引》，其调凄切。昭君止之曰：“何忧思之深也！古人云哀而不伤，今卿失敦厚之旨矣。愿得琴以正之。” 随而正之，初为飘逸，渐成凝滞，如行云之遇戾风也，昭君不能抑，舍琴而喟然。文姬曰：“其知之易而行之难乎？”天色欲晓，昭君临去，把文姬臂曰：“卿哀毁太过，形貌支离，将不胜衣也。愿努力自爱，或有回转之期。即不成，造化以良玉投荒，而玉何苦自埋耶？”文姬许曰：“旷世知心，今为卿进餐饭。”
自是昭君时过文姬，往来不定。一夜，文姬按拍自度曲，曰：“感伤乱离，追怀悲愤，意以琴音拟胡笳而翻新声。造次为之，不免贻笑大方。”昭君忻然微笑曰：“昔我怨旷思惟，尝制九拍。卿才高于我，理当倍之。”即取琵琶和之。
文姬在胡积十二年，魏武遣使以金璧赎归。文姬谒青冢，与昭君诀，曰：“焦尾先君所赐，未能摔琴谢知音也。胡笳十八拍，今成其十一，敢以辱清听。”遂一一奏之，悲慨清肃，如裂金石。昭君嘱曰：“天下板荡，好去自爱！”
文姬寓驿舍于途，援琴歌曰：“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，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。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，觉后痛心兮无休歇时。”使者往看，泪零如血。文姬自此不复见鬼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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