鲶鱼溪

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

【姜钟】记一次有意义的旅行(19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造物有灵应作恶

    “冬时欲归来,高黎贡山雪。秋夏欲归来,无那穹赕热……”青夷军拔营离去,歌声从风里飘来,怆凉如水,丝缕一样在山林间长长地荡开。他们与青夷军背向而去,姜伯约没有回头,却觉得那颗戎马倥偬的心恍然活了过来。
    “你大可放心,他们虽然遭遇过瘟疫,但也因此错开了两国的交战,这会儿拔营至多来得及去打扫战场,即使主力全军覆没,也不会波及这些人了。”
    姜伯约犹在倾听那循环往复的四句歌词,过了片刻才恍惚道:“福兮祸兮,委实难测。”
    “你跟我讲话的语气特别虚应故事。”钟士季点评道,“讲点良心,逆天改命的事情我都帮你做了,就算赚座生祠也满可以说得过去啦。”
    他们的处境很奇妙,不尴不尬,既像是狱卒和押送囚犯,又像是老友同行。大雨之后,青草疯长起来,血来了又去,火燃了又熄,都成了隐约的幻象,风里送来夏季植物的欣欣向荣气息,渐渐淹没越来越远的悲歌。
    “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,”姜伯约严肃道,“为什么我们会成了一路人?按理说你提出了分手,现在该回天上述职,而我现在应该在日夜兼程回茅山的路上。”
    “你在外边惹了祸,你好意思回去吗,找师门要庇护吗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姜伯约一时无法反驳,“你开心就好。”
    “几百年来,不是跟死人打交道就是跟将死之人打交道,你不觉得我整个人都死气沉沉了吗?好容易见到一个元阳充沛的活人,免不了有亲近的意思……绝不是因为你哪里招人喜欢。”
    姜伯约打了个寒噤:“我不禁想起了那些路遇佳人而被佳人吸成髑髅精的案例,请你务必告诉我这种担忧只是杞人忧天!”
    钟士季眼神闪烁,不怀好意:“说不定哦。”

    姜伯约瞄到草丛里闪烁着一点光,上前捡起,道:“你的却邪镜掉了。”
    钟士季痛悔道:“法器倒持,授人以柄。鬼迷心窍,失策失策。”
    那镜子当中裂了一道,隐隐如极黑暗的深渊裂隙,封印在了日光之下,镜面却依然是澄澈的。
    “你当初数说此镜诸般神奇之处,不仅无一奏效,而且连半个人影也照不出来,我接受之时,确实没想到会是法器。”
    “我当初的描述是略有夸张……我学的苏张之学嘛,精髓在于学成文武艺而货与帝王家,所以专能自卖自夸——但总有那么五四三二一分靠谱。”钟士季挠头,“现在这镜子没用了,你先拿着吧。”
    姜伯约哭笑不得:“破镜送人,只怕不吉。”
    “南华经谓,至人之用心若镜,不将不迎,应而不藏,故能胜物而不伤。这镜子送你也相宜,权当劝勉了。”
    “你觉得我为人处事很偏颇么……”
    钟士季避而不答,慎重交代道:“你记得拿这镜子放在高处,多晒太阳,晒月亮,采天地之灵气,受日月之精华,返本还元,镜子才能养好。嗯,到时候最好能还我。”
    “我只怕在这之前天罚降临,譬如天降九道狂雷之类……但愿能准头好些,不会引起山火,殃及无辜。”
    钟士季望天无语了片刻:“道长死到临头,还能保持如此高尚的情操,并且不忘挟此赖账,在下佩服。而且你不免把天庭想得太过轻率,无论如何,总要给个申诉的机会的,至于之后……”
   “如何?”
    “送你进诛仙阵或轮回台之类,看运气咯。不过运气最好的话,说不定嘉尔仁德,直接延寿三纪,白日飞升也有可能的。”
    “多谢你安慰。”姜伯约自知兹事体大,几无斡旋余地,安静了片刻,“运气最坏的话,那场面一定不好看。希望到时候,你别来送我。”
    “都是从生死间走过一回的人了,何至于此?比方说,现在要是我该刀斧加身,你会不忍吗?”
    姜伯约迟疑一下:“当然。”
    “你要是不顿一下我会更感动的。”
    姜伯约无奈道:“我先是考虑到若立刻回答你必然会说我太过轻率,当我想到这种停顿更糟糕的时候已经太晚了。”
    “绕来绕去的你累不累……还是只有和我一起的时候才会算计这么多?”
    后一句的声音极轻,姜伯约听到了,只是摇头,换了个不相干的话题。“书上说天地相去四十万九千里,即使日行万里,一来一回也要数月之久。”
    “啊,有问题?”
    姜伯约现出深思熟虑的表情:“我想了一下,人间腊月二十三辞灶,除夕夜迎灶,这么说灶神花在来回路程和交接报告的时间便是七日——若逢小年只有六日,效率不可谓不高了。上传下达,按这个速度,我至少还有六七日的自在。”
    他凝视着钟士季:“若想收账的话,就趁这几天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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