鲶鱼溪

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

论曹丕、曹植、曹冲的阅读量(……)

       曹丕《典论》:天下无切玉之刀,火浣之布。     

      《三国志》注引《搜神记》:昆仑之墟,有炎火之山,山上有鸟兽草木,皆生于炎火之中,故有火浣布,非此山草木之皮枲,则其鸟兽之毛也。汉世西域旧献此布,中间久绝;至魏初,时人疑其无有。文帝以为火性酷烈,无含生之气,著之典论,明其不然之事,绝智者之听。及明帝立,诏三公曰:“先帝昔著典论,不朽之格言,其刊石於庙门之外及太学,与石经并,以永示来世。”至是西域使至而献火浣布焉,於是刊灭此论,而天下笑之。

       火浣布即用石棉纤维织成的布,具有高度耐火性,在三国时属于传说级的西域奇珍,古人对它缺乏科学的认识,《搜神记》关于火浣布来自炎火之山的魔幻风格说法当然只能当小说看。《典论》已佚,刻着《典论》的石碑也早就湮灭,齐王刊灭石碑,究竟有无其事,今人不好定论。裴松之引完《搜神记》这则故事后,即以亲身经历对明帝实力坑爹到齐王被迫挽尊的戏剧性变化,提出了质疑(臣松之昔从征西至洛阳,历观旧物,见典论石在太学者尚存,而庙门外无之,问诸长老,云晋初受禅,即用魏庙,移此石于太学,非两处立也。窃谓此言为不然)。而且明帝所谓“石经”立于魏齐王正始二年,明帝实在不大可能在生前预知此事,能下诏让《典论》刻石与石经并立。但不必究其真实性,这件事情已经在后世多部笔记有载,感觉大家津津乐道地拿这个梗来取笑……值得高兴的(……)是魏文似乎并不孤单!传说中不认识火浣布的似乎不止他一个!
      《列子·汤问》:周穆王征西戎,戎献锟铻之剑、火浣之布。其剑长有咫,练钢赤刃,用之切玉,如切泥焉。火浣之布,浣之必于火,布则火色,垢则布色,出火而振之,皓然疑乎雪。皇子以为无此物,传之者妄。萧叔曰:“皇子果于自信,果于诬理哉!”
        宋代沈作的《寓简》拿了这两件事情并举,然后嘲笑道:“曹丕独不知此乎?天地之间,万物之诡怪非常,变化亡穷,何所不有?而欲以区区一己之见,断其有无者,狭陋甚矣。”曹丕自谓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,若他偏偏没读过《列子》里这一段、或者读了这一段而仍然不信,因此闹出笑话的话,实在有些自打脸。然而……《列子》虽据说著于战国早期,却也有观点认为实是后人伪托之作。而因为书中周穆王子和魏文帝在火浣布问题上共同表现出的质疑,故有人提出周穆王子实际在影射魏文帝,如俞正燮、光聪谐、马叙伦等皆持此为《列子》系魏朝之后伪作的一条证据。何治运书列子后何氏学卷四亦云:“魏文博极群书,使得见此书,则典论中所云云者早已刊削,是其书又出典论后矣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嗯,所以有可能还是只魏文一个人犯傻……而且后人还编了不指名道姓的段子来嘲笑他——“皇子过分自信,过分抹杀客观事理啦!”
         又,想到魏文曾经“以素书所著《典论》及诗赋饷孙权,又以纸写一通与张昭”,出于善意,只能寄希望于江东君臣也没见过火浣布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曹植《辩道论》:(甘)始语余:……「诸梁时,西域胡来献香罽腰带割玉刀,时悔不取也。」……言不尽於此,颇难悉载,故粗举其巨怪者。始若遭秦始皇、汉武帝,则复为徐市、栾大之徒也。桀纣殊世而齐恶,奸人异代而等伪,乃如此邪!

        丕植兄弟在切玉刀的问题上倒是达成了一致,认为纯属虚构。《辩道论》中有“自家王与太子及余兄弟咸以为调笑,不信之矣”句,似颇融洽……噫。

        火浣布大约是石棉,切玉刀大约是金刚石。《抱朴子·论仙》:“魏文帝穷览洽闻,自呼于物无所不经,谓天下无切玉之刀,火浣之布,及著《典论》,尝据此言事。其间未期,二物毕至。帝乃叹息,遽毁斯论。”记载与《搜神记》谓明帝时西域始献火浣布不同,附记于此。若前者为真的话,那么兄弟双双被打脸还是蛮有戏剧性的。不过后人笔记里一般只专注于嘲笑这个自以为是的兄长,点蜡。(其实,据《魏书·三少帝纪》,景初三年二月西域献火浣布,所以恐怕以上两则还都不是真的。)


        附一则曹冲称象的故事。《能改斋漫录》:
         魏武帝时,孙权曾致巨象,武帝欲知其斤重。邓哀王曰:“置象大船之上,而刻其水痕所至,称物以载之,则不校可知矣。”武帝即时行焉。时王方五六岁。予按,《苻子》曰:“朔人献燕昭王以大豕,曰养奚若。使曰:‘豕也,非大圊不居,非人便不珍。今年百二十矣,人谓豕仙。’王乃命豕宰养之,十五年,大如沙坟,足如不胜其体。王异之,令衡官桥而量之,折十桥,豕不量。命水官浮舟而量之,其重千钧,其巨无用。”云云。乃知以舟量物,自燕昭时已有此法矣,不始于邓哀王也。 
      《能改斋漫录》的意思是燕昭王称猪在前,曹冲称象算不得首创。不过《苻子》为魏以后著作,所记事件更似寓言,所以燕昭王到底有没有利用浮力称过猪,这件事情是不是后人附会曹冲称象典故杜撰而来,倒也不好说。曹冲是不是正好读过燕昭王称猪事,由此而受启发,更是无从断言了。
      《苻子》为前秦苻朗撰,已亡佚,有辑本。书中燕昭王称豕的原文如下:
         朔人有献燕昭王以大豕者,曰:“养奚若?”使曰:“豕也非大圊不居,非人便不珍,今年百二十矣,邦人谓之豕仙。”王乃命豕宰养六十五年,大如沙坟,足如不胜其体。王异之,令衡官桥而量之,折十桥,豕不量,又命水官舟而量之,其重千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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