鲶鱼溪

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

【全职】浮天沧海远(一)

九州设定,欢迎指正。

 

(一)青眼高歌俱未老  虚名薄利不关愁

 

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请我到这里来。尤其这出戏不是帝都独有,已经在淮安城巡演过了。”

 “只有王幾还保留着以琴伴奏的古风,你们宛州流行俚俗的调子,台上人对着一张无弦琴装样子,幕后伴奏的却是扬琴三弦,音乐把人声的风头都抢了去,这种经历也好意思提?”

“反正在我听来也差不离。”

“聆水阁不仅赶场人技艺一等一,而且周遭广种白莲,是出名的景点。就当请君欣赏‘千衣雪’的景致吧。”帘后的人比了个邀请的手势。

秋风瑟瑟,纱帘起处,楼外一片空空荡荡的碧水。

“意境,重在领会意境。”他连忙补充道,“人生一旅人,浮花有时尽,你看此花凋零,想见当日繁盛,开落便都在心中……”

“停停停!”客人哐啷拉开椅子坐下,将一把长伞倚在桌边,“我不和你争,反正你总像是有道理。这些年不见,倒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了。”

“吃不吃瓜子?”一只盘子被推过去,“其实吧,我也听不出丝竹的好坏,但我知道这是帝都最便宜的雅间。”

傀儡戏台上音乐琤琮,弹琴的姑娘和听琴人在林间偶遇,听琴人对琴师伸出手去,而后琴瑟和鸣,两个偶人携手作歌,登山临水,不久却骤起金铁之声,原来听琴人是一个将军,被人窥测行踪后遭遇刺杀,他捂着手臂踉跄退回帘后,代表他受伤离开。此时歌声低徊,宛若寻寻觅觅,女孩子绕场三匝,一把摔了琴,看着断裂的琴弦随水飘去。此时琴声乍歇,只闻曼声长吟:

人影不随流水去,孤负当年林下意。

一场寂寞凭谁诉?三尺瑶琴为君死!*

偶人凭栏,语气激越,琴弦一时齐响,宛若疾风飒飒扑天而来。虽然戏台不过方丈之地,却陡然有了千山万水阻隔的意思。

“好!”各间雅座中传来击掌和叫好声,朝台上扔下赏钱。

带伞的人风尘仆仆,一身衣服都是普通样式,却也随手抛了一把金铢。“故事没什么新意,只是这出弹词有些奇怪,决绝,哀伤也有壮怀激烈的气度,不像是一般闺阁能有的。”

“因为这个葭公主其实是南蛮的女将,后面关山一节,是葭公主万里赴戎机的情节,再之后两军对垒,会和那个懂音律的将军在沙场重逢。”主人介绍道。

“好一泼狗血!”客人敲敲桌子,“离国这些年没出过一位领兵的女子,再说哪有公主之尊临阵的道理。传奇不就是讲英雄美人爱恨离合的故事么,怎么掺进一个女将军。”

主人解释说唉可惜,话本里原本的摔琴人是位公子,奈何帝都查得忒紧死活不过审,改成了女孩儿才得以刻印和上演。不过当时留下了几部手抄本小范围流行,我碰巧得了一本哈哈。

客人嘴角抽动:“等等我觉得这故事有点熟悉,想起我的两位朋友。虽然我觉得我那朋友和这种唱词有点微妙的反差。”

 “是么?这本传奇虽然俗套,但最近相当流行,作者叫做一叶之秋。”

“呃,一叶之秋?”他顿时坐正了,摸摸鼻子,若有所思。

“怎样?”

“我只是刚刚获得了新的看待我那两位朋友的方法,冲击力有点强……”他忽然拍桌,“我避开耳目到这里来,却听你絮叨了这么久废话!”

“故人约你在书场见面,不谈风月还能谈什么,我谈税收你懂?”主人悠悠道,“六七年不见,你的名头响了不少,不过年轻人还是一样沉不住气哪。来,喝杯茶,叶秋。”

“而你现在已经修炼到御史台那些老头子的境界了,少府的郭明宇郭大人?”他摇头,“对了,老郭我要向你首先坦白一件事情,叶秋其实不是我的名字。”

“既然叶秋是假名,我说你到底叫什么?”

“叶修。”

郭明宇作肃然起敬状,道:“我早就观阁下风姿不凡气度卓然,必然是名将之血的世家出身!”

叶修一笑:“哪里那里,云中叶氏家主管我叫二大爷而已。“

“既然如此在下仰慕贵家的《兵武安国八卷书》已久,可否蒙出借一观?”

“前四卷的原件在白氏太庙里,后四卷《术》失传已久,据说早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,在下也爱莫能助啊。再说你一个皇室臣子偷学兵法,居心何在?”

对面的人哈的一笑:“我只是个账房先生好么?”

叶修凑近,压低声音道:“实不相瞒,我家往上数七代都是农家,此次来帝都参加太清阁演武,不过是为谋个前程,囊中羞涩不能干谒公卿,于是难免自抬身价,你知我知还请高抬贵手勿再外传。”

 “囊中羞涩你还挥金如土!”

“入乡随俗么,我看大家都出手慷慨,为气氛感动,于是就情不自禁了……”叶修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,“老兄你若有心帮忙的话,不如跟我讲讲今年演武的情况?”

 “太清阁下的演兵大会是难逢的盛事,从风炎皇帝时即有先例,意在展我朝军威。这是军界中各路队伍之间最高的比试,从弓马骑射到排兵布阵再到行军安营无一不比。原本只有诸侯所荐的将材有资格参加,优秀者会被授予御殿将军的称号……”郭明宇沉吟道。        

“俸禄特别高。”叶修说。

“呸。”郭明宇给自己倒茶,“简单的的来说就是大家打打闹闹,出风头嘛。”

“我们兴欣起于蓬蒿,偶尔打几场小仗,没有正式的身份,总被人所轻视。也许演兵大会上出出风头,从此可以踏入簪缨执笏肥马轻裘的行列,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。” 

“不知为何,即使低如野军佣兵,只要有心效忠皇室就可以参加今年的演兵。这才给了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机会。”郭明宇斜他一眼。

“哎人身攻击可不作兴!——不过史书上也讲,当年风炎皇帝搞这个演武是为了掌控各地兵权,诸将依在演武中的表现决定之后的去向,胜者封赏,战败者所属势力的兵力则会被削减。”

“帝王御下的手段。”

“风炎皇帝敢来这一手是因为他有风炎铁旅撑腰,然而今上算不是强势的帝王,是觉得政和殿坐得太安稳了吗?天下兵马齐聚天启城,谁能御谁还说不定呢。”

叶修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,郭明宇悚然,忽然唰的撩开帘子。

帘外并没有人。郭明宇回头,轻声:“这件事情争议极大,天子或者是想趁机削弱诸侯势力,诸侯也不是好相与之辈,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大家点到即止之后各回各家皆大欢喜,可…… ”

“反正这不关你的事情,你如今是给皇室做管帐算钱的活,不结党不参政,势力更迭有什么影响?听说少府的职位油水特多,你在老家盖了几座宅子纳了几房姬妾了?”

“比起大多数官员,克己奉公如我自认很有气节和操守。”郭明宇岿然不动,“窃钩者诛,窃国者诸侯。也许到你们这些人的机会了。”

“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又拐着弯骂我。除了偷香窃玉之外,这个窃字还是不要碰的好。”叶修一本正经。

“鱼龙混杂,各怀心思,要变天了。不,小叶你别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,特别违和。”

“我只是在思索如何开口……”叶修面色更加凝重了,“有一个问题问你。”

“爱过?”

“说起来比较伤感情……其实我是来讨债的,如今阁下官居少府高位而我流落潦倒,当年欠我的钱可能还了?——喂你别走啊!”

叶修刚刚抓起伞,郭明宇已经掠出了窗外。其速度之迅疾身姿之矫健,叶修只有瞠目其后的份。

 “我该谢你找了一家包间便宜的店吗!”叶修扑到窗口。

然后楼下传来了落水的声音和救命的高呼。

叶修失笑,自顾自远眺出去,水阁高达七层视野极好,可以俯瞰大半天启城,暮色里鸱吻飞檐勾心斗角,重重叠叠地投下阴影,而那些阴影下间或有枪戟的森然光芒闪过,仿佛什么蛰伏的活物露出了爪牙,作势欲扑。

风里忽然传来他的歌声,还是台上琴歌的调子,歌词却被替换:

今古河山无定据,何年劫火剩残灰

我是人间惆怅客,东风回首尽成非*

……

*请宽容地看它……依次集辛弃疾、苏轼、柳永、冯梦龙句。

*我知道看上去仍然不通……排列组合的纳兰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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