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白娘子&三圣母】言情
白蛇在雷峰塔下，忽一日，见云气如华盖，裴回不去，乃呼曰：“上仙枉驾，有何以教我？”上仙冉冉而降，服烟霓，骖鸾鹤，顾眄有风，则女郎也。曰：“余，华岳神也，途见不平气充塞山谷，是以式子之闾。此非钱塘雷峰塔耶？成于水，炼于火，镇妖伏魔，向无虚发。子非青城白素贞耶？盗瑶草，漫金山，震动六道。子何以不平也？”
白蛇对曰：“我虽异物，自逢许宣，申契殊会，亦千年一时也。固知人妖殊途，是以周穷振乏，舍药济衣，意者浸积功德，终己以事君子。何期中路遽别，沉埋于兹，欲为好而不可为也！春之日，秋之夜，雪消云回，花燃柳卧，游湖者往往而见，士女成双，老幼相将。我独何辜？无所祷也！我怀伊何？告诉不应！天也夫，命也夫？神鬼善恶，岂信然哉？是以中心郁郁，发愤不胜。”
神女曰：“子以一介之怒，怀山襄陵，伤生害稼，则钱塘生民何辜也？余从湖上过，犹见举家浮舟逐浪居者数千，皆子一怒之余烈也。子知之乎？河伯溺杀人，羿射中其左目。淮涡水神为害，禹锁之桐柏山下。然子获罪于天，总归和尚多事也。且勉自爱，俟汝子长成，后二纪当有可为。顾其方今年稚，孰为之计深远耶？”
白蛇曰：“吾妹小青夙称风义，必怜其孤弱，无使冻馁也。但恨冤业郎曾不念昔日之分，抛家逃禅，弃妻子如遗。三生恩爱，何必太惊人！”
神女俯首沉吟有顷，曰：“然也。试为子解之：许生固非情人，悦子之色而不能征子之情，然子亦知其面而不能知其心。当其欢会绸缪，魂荡神飞，不能自持。及却扇相见，恩爱动摇，盟约不固，至视如怨敌，固其宜也。”
时群鸾振翮踌躇，神女乃欲去，曰：“余以私配凡人得咎，吾兄位莅司法，移书召我，符命有期，方当促程。”言次殊无憾容。白蛇讶诘之：“夫妇之义，无相留恋耶？兄妹之亲，不能少缓耶？”答曰：“仙凡路远，讵有同穴之理。天地无亲，圣人不仁，况于三界律法也。”
白蛇喟然曰：“无乃太忍情乎？”
神女曰：“余自栖心玄门，旷居两千载，所历十二朝，而山中无寒暑，白云自开落。绝其虑，制其情，勘破喜怒哀惧恶欲，所未臻者，爱也。由爱故生贪嗔痴，是以数百年无尺寸之进境。然下土之尘缘，奚有于我哉？尚眷眷于血缘耳。盖余以殷季成道，先是，许字某少年。余远引求仙，彼饮恨以死，后身即刘生也。刘谒吾庙，见木主而祝曰：‘使世有其姝，愿得为妻。’后竟不婚姻，纵遇国色，视之如髑髅也。以渠痴缠，直须了此俗帐，乃暂与周旋。此去，吾兄必具狱待我，或藉以断念，而离于爱者；或否，仍堕娑婆耳。”
白娘子谢曰：“君登离恨天外，斩相思病已，吾不如也。但恐娑婆界未脱，反增依依，君将悔之无及也。蛇冷血久矣，一旦得热心热肠，万劫不灭。刀头舐蜜，悬崖走马，其进亦坚，其退亦难。或情情人，或情不情人，苦乐身自当之，死生听之可也。即落文人口孽，再辱于群小描画，吾何辞焉。”
评论(4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