鲶鱼溪

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

【全职高手】春秋直笔(14—18)

空有贵乱的心,写不出贵乱的文,我也很绝望啊。

(12、13)

14

    出其东门,有女如云。唐昊纵马穿过嘈杂人群,他的马矫健轻快,因为过节的缘故,鬃尾被御厩装饰了璎珞流苏,浮夸得惹眼。道路两边有砖石甃砌的御沟,水里种植红莲白莲,现在花未开,叶亭亭。

   一架马车突地在街心停下,不偏不倚挡住了唐昊的路,唐昊不得不猛然勒马。他心头一怒,差点就要咒骂的当口,马车的窗户被推开了,有个低沉好听的声音说:“听说你又跟人打架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林敬言?”唐昊瞪着车窗后文质彬彬的脸,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林敬言含笑:“今上午我也在勤政楼,听说了你的事迹。你进了殿接着走掉,大概没看到我。”

    “坏事传千里!”唐昊想捂脸。

    “跟周泽楷打架倒不算坏事。”

    唐昊悻悻:“可我又没赢他。”

    “放眼全天下,周泽楷也称得上青年一代中最负盛名的将星了,你以为人家是金陵的游侠儿,提块砖就撂得倒的么?”

    “他是厉害,不过并非不可望其项背。”唐昊说得慎重。

    “想赶上周泽楷,你得再努力几年了。”林敬言有点感慨,“想不到几年不见,你都结婚成家了……我见过嘉世国主,很有礼貌的小朋友。” 

    唐昊大惊失色:“你说的必须不是孙翔吧!”

    几句话的工夫,后边已经有行人在吆喝催促。林敬言遂道:“我与贵国的摄政王有个会面,时间不多,两国之间新的约订不订,旧的约续不续,怎么订怎么续,都得打起精神谈判。那,就此别过了?” 

    招呼打完了,旧也没什么好叙的,唐昊只能说好啊你慢走注意安全。

    林敬言问:“不祝我谈判顺利么?”

    “算了,我不希望大魔王捞到好,也不希望霸图赚便宜,违心的话就不说了。”

    林敬言笑笑,放下了车窗,吩咐驭手起步。

    唐昊拨马继续前行。

    端午这一日,临安居民扶老挈幼出动,观看龙舟竞渡。到处都是亢奋的人潮,在运河两岸流成又一条浩荡的河。人潮的漩涡里,唐昊感到轻微的眩晕,想起了金陵的秦淮河,大的舫小的舟连成片,舷下波光沉沉,在日照里晃着十万片碎金。

    唐昊在金陵度过了他暴躁而迷茫的少年时期。寄居的亲戚家不多管束他,听凭他逃课,斗殴,与市井浪荡子弟混在一处呼啸来去,落霞与拍砖齐飞,秋水共抛沙一色,堪称当地一患。唐昊打架赢得多,因此得罪人也多,偶尔马失前蹄船翻阴沟,他在前边鼻青脸肿地撑着地爬起来,后边立时缀上来成群想在他头上开个口子的人,蔚为壮观。

    唐昊有个优点,从不在不合适的时间地点过分在意姿态,因此拔腿就跑,仗着腿长跑得快,七绕八拐窜到秦淮河边,在夜色掩护下跳上一艘画舫,甩开了那群人。秦淮河中常有淮扬行商在画舫上开赌局,唐昊不沾赌,但知道这种船一般局面乱,混进混出都容易。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,弯腰往中舱钻。  

    然后迎面撞上了一个青年。

    唐昊揉着额头回过神来。眼前的青年一身清清净净,不太像行商;他身后的舱里安安静静,更不像赌船。

    唐昊转头准备跳船:“不好意思走错了,我以为这是条赌船。”

    刚转过头,就看到岸上举着板砖板凳等十八般武器的对头们追来了。唐昊热血上头,斗志重燃,一脚跨过船舷:来啊,谁怕谁啊!

    这时船开了。唐昊踉跄一下,扑在甲板上。波心荡冷月无声,搅碎两桨星光。光影混沌里,青年说:“不算走错。我在等人谈生意,有时也赌两把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

    “林敬言。”

    林敬言确是商人,是赌徒,不过是谋国的商人,赌天下的赌徒。若来年史书里写唐昊折节自新是因为此人的规箴,都是蛮光彩的一笔。当年的唐昊乍看意气飞扬得可以,其实心怀惘然,不知何去何从,为一点灯光就足以奋不顾身。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,何况他年轻聪明勤勉,不缺乏悟性也不缺乏韧劲,要重捡学业并不困难。赵禹哲趴在书院窗口,满脸担忧:“老大,你没被打坏脑子吧?”唐昊头也不抬,伸出一只手,作势去推赵禹哲。赵禹哲慌了:“老大,这是三——楼!”唐昊把赵禹哲拽进屋,按在旁边空位上,发号施令一如往常:“好好学习。”

    山不转水转,水不转人转,转过了几年,如今的唐昊自负读书破万卷且自命下笔如有神,结果再遇林敬言,好像还是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小朋友。

    唐昊想,妈的,幸好周泽楷打人不打脸,不然林敬言回回见他都是鼻青脸肿,岂不对他的颜值产生误解?

15

    皇帝的玉辂驾幸观竞渡,卤簿前驱,鼓乐后导,不比唐昊单人独骑的潇洒,所以走得慢慢悠悠,大半个时辰才到运河边。临水视野最好的高台上搭了彩棚,供皇家和列国使节使用,孙翔跳下玉辂扫视全场,微草的刘小别袁柏清和烟雨的李华各找各家,邱非的位子空着,只有唐昊坐在那里出神。

    孙翔大步走上台,问随行的方学才:“肖时钦呢?” 

    方学才答:“肖尚书到城外去勘察工地了。西湖上原有一座蓄泄湖水的石函闸,是唐代李泌修建的,肖尚书计划再修建四座,目前正在选址。”

    “他端午不放假吗?”孙翔嘟哝,“一个工部尚书,还自己跑工地,他要是哪天死了就是操心操死的。”孙翔两眼放空,“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?” 

    这话方学才不好接,唐昊说:“是。你才知道?但凡是个正常人,都该躲着你。”

    孙翔气得踢唐昊的脚:“往里挪挪,给我让个地方。”

    唐昊不动弹:“这么大的座位,不够你坐的?”

    “这半边被太阳晒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。”唐昊给孙翔腾了个位置出来。

    侍从奉上锦旗,请孙翔下令示意竞渡开始,一时间万千视线皆汇在他手中锦旗上。孙翔一边接旗,一边侧头对唐昊说:“我改天把肖时钦调到度支去,看他还怎么往外跑。”

    “诶,度支可以。”唐昊兴冲冲道,“我一个外行都知道,崔立管度支管得一塌糊涂。”

    孙翔刚发了狠话,立刻开始挠头发愁:“那工部怎么办?方学才没法独当一面,工部离了小事情就没了主心骨。难道让崔立去工部?小事情能杀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肖时钦单挑又不行,你打不过周泽楷,还打不过他?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?”孙翔责备唐昊,“他是我的老师,我能跟他动手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唐昊说,“那你让肖时钦兼领度支和工部呗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孙翔断然拒绝,“小事情再耐操,也经不住这样用。”

    唐昊看着孙翔挠头,觉得自己要掉头发了。

16

    万众呼声中,三十艘龙舟轻利如飞凫,眨眼间已抵达终点。沿河群众的欢呼刚刚平息,立刻起了另一阵惊呼,但见水波微动,一叶扁舟从运河上游疾速冲下,竟快过了所有的龙舟。有少年独立舟头,衣袂猎猎,手中重剑一挥而下,指向了微草使团的位置。

    剑光迫人眉睫。而剑客笑意率直明亮,锐气迸发:“微草的刘小别前辈,出来决个胜负吧!” 

    看台上青衫身影应声一掠而下,掠过水面的姿态轻盈,像是月光拂过,鹤影渡过,或是一滴露水从树杪坠落。他落在舟尾,那小舟几乎不见下沉,更无丝毫晃动。

    但刘小别没有动。乘风落到小舟上的是高英杰:“小别师兄身体不适,不便出战。素闻蓝雨剑法名动四方,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吧。” 

17

    “现在的孩子约架都这么炫。”唐昊叹息着。片刻,没有听到回答,便推了孙翔一把,“你想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救救孩子。”孙翔说。

    “救谁?”唐昊摸不着头脑,“他俩不是正打得势均力敌好看得很嘛?”

    “高英杰!”孙翔说,“陶轩魔怔了,觉得如果王杰希肯把儿子嫁给我,会对扳倒叶修有用。陶轩还让我瞒着你。高英杰这不是个小孩子吗?李华都能把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。” 

   “我记得李华的食谱很正常……”唐昊说,“他每顿饭吃得比兔子还素,比兔子还少。”

    “肯定因为他到了嘉世后总在吃瓜看戏,所以正经吃饭的时候就没胃口了。——不对,现在是讨论李华的食谱的时候吗!”孙翔抓狂。

    “其实你可以试试,我看微草这太子挺能打。”唐昊说,“当然张新杰也不错。不过我还是最看好周泽楷。” 

    孙翔尽力严肃道:“我觉得我们最好谈谈,爱妃。” 

    “我觉得没外人的场合你最好叫我的名字,陛下。” 

    “昊啊……”孙翔从善如流。 

    “俩字!” 

    “日天!”孙翔大声道,“你要认识到包办婚姻是不对的!” 

    “那刘小别怎么回事?袁柏清怎么回事?李华怎么回事?” 

    “他们是工作借调,档案都在原籍。你信不信王杰希喊一声,刘小别和袁柏清跑得比谁都快。还有李华,你别看他每天一副被强抢民男的样子,”孙翔冷笑,“他当初自己打的算盘:要是来做嘉世的客卿,至多能做到折冲将军,但我的三妃都是正一品,位视丞相,爵比诸侯王,薪水是折冲将军的几倍。他可是心甘情愿的。” 

    唐昊愣了:“原来就我一个是货真价实被抢的?靠,还是被你抢的,这下亏大了!” 

    “什么叫是被我抢亏大了?”孙翔质问,“你想被谁抢?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漂亮姐姐!”唐昊眼睛闪闪发亮,“你听过说书没有?孟良盗回白骥马,宗保佳遇穆桂英!穆桂英活捉了杨宗保入帐,往地上一丢,吩咐小的们绑了!可是低头看到这小将眉眼秀丽,加之言词慷慨,就想着若得此子匹配,亦不枉生尘世……”

    唐昊尚在津津乐道杨宗保怎样展开个人魅力折服穆桂英,孙翔已经一拍座位扶手,恍然大悟:“原来你喜欢唐柔这种?”

    唐昊:“啊?唐柔是谁?”

    孙翔兀自疑惑:“可是我觉得以唐柔的功夫,好像还绑不了你……”

18

    回宫的路上,李华策马靠近唐昊,低声道:“听说今天太后赐了建江王一个美人。” 

     “这还没回宫呢,你怎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“我自有消息渠道。”李华高深莫测地微笑。

    李华,实在是妃嫔中最有宫斗自觉性的一个。唐昊觉得,若哪天自己被投了毒,一定是此人干的。

    “其实美不美,没有亲眼目睹,倒也不好说。那姑娘原是太后的宫女,爬在梯子上贴窗纱时梯子歪了,建江王正在窗前写字,于是顺手接了她一把。好巧不巧,姑娘正在怀里呢,太后便进了门,不容分说,将人赐给了建江王。”

     “这是碰瓷!”唐昊断言。 

    李华露出了一种忍笑的表情:“建江王对那姑娘说,你在皇宫中是使女,若到我的内府,也不过为一侍妾,但我掾属中尚缺一谘议参军,阶为正五品下,你选哪个?那姑娘当场说:当然是做有前途的那个啦!太后脸都绿了。——就这样,建江王多了一位叫闻理的参军。” 

    李华,你真应该感到羞愧。唐昊默默说。

(19、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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