鲶鱼溪

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

【姜钟】记一次有意义的旅行(1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志业未知谁念我

       “姜——伯——约!”
        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,余韵悠长,一时山岭间都是回声萦绕。姜伯约应了一声,左看右看,前看后看,却没看到哪里有人,几乎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。他一路向南,为了赶宿头做起了神行法,连行藏都不再隐藏,过了山就是水,过了水就是山,却没见一点人烟,眼看就要露宿荒山野岭。四野暮色苍茫,夜晚的雾气已经升了一层,草木和虫鸟簌簌作响。
        这时那个声音又唤了起来,连呼他的姓字,甚至更近了几分。神行法一发则足下生风,姜伯约环视的时候并未停脚,而这个声音竟然寸步不落地追了上来。他立刻记起书上说,荒野之中有精怪能知人名,一旦行人答应,就会被趁机摄去神魂。身为道门弟子,即使遇到山精水怪倒也不惧,一个念头还没转完,姜伯约已经反手拔剑,惕然四顾。
        这时一个年轻人自天而降!这人穿了一身黑衣,五把大剑一字排开,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,他就踏在当中的剑上,抱着胳臂,居高临下。这是个很倨傲的姿势,但姜伯约顾不得介怀:他看到了这人的眼睛,幽暗得当真像什么鬼魅一样,一眼看过去就难以移开。
     “敢问足下是……?”
     “钟士季,从蜀山来。”自称钟士季的人从剑上跳下来,熟络地拍他的肩膀,“昨天的信上只说你到了朱提,要我带你一程,不想你脚程这般快,倒教我赶了一路!”
        姜伯约愣了一下,还是自报家门:“姜伯约,茅山上清宗十三代弟子。”
        对方也愣了一下:“你不是蜀山的?你师傅是谁?李含光吗?”
      “家师白云子,李师兄在师傅云游后代为授业。”
      “你居然是司马承祯的徒弟?”钟士季搭在姜伯约肩膀上的手忽然紧了,另一只手探入怀中。
      “不错。”姜伯约微微皱眉。司马承祯和李含光相继为宗师,执掌的上清一派扬名海内,茅山道统声著天下,天子尚要敬师傅为道兄,称师兄为玄静先生,这人却上来就直呼其名。不过修道者的年龄往往不能以外貌推测,对方的资历修为也一时看不出来,故此他并没有多说什么,却不动声色握剑后退了半步。
        钟士季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防备,自顾自在怀里袖里摸索了一阵,一拍手:“不好,信也丢了。你容我想想啊……对了!这几年我在外游历,蜀山来信说有位道门新秀近到云南,教我接应一下,并没说明是哪门哪派的新秀。方才我看你英华内敛气息深稳,只道蜀山又出了一棵好苗子。呵,原来人没接错,是我想当然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他回头一招手,五把飞剑唰地收了起来。
        “如此,多谢道友费心了。”姜伯约略略放下心来,行了一礼,“师门遣我到云南取一瓶滇池水算作试炼,料来不是艰巨的任务,在下足可自保,不必麻烦道友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为门中公务而来,好歹之前来过云南,对当地情形略有了解,索性目的地一致,不如你跟我一起走。”钟士季挠挠头发,“天南海北哪里哪里不能试炼,偏偏大唐与南诏之间将有战争,云南是两军对冲之地,路上只怕不太平,你怎么不懂寻个巧宗推脱过去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“前年两方交战,大唐不是大败一场吗?不出两年,竟然又要用兵?”
        “皇帝不愿意看到败仗,自然有人报喜不报忧。多亏杨国忠杨丞相为君分忧,鲜于将军从前线逃命回来,可不是大叙战功,做了京兆尹?你要是往长安去,能看到鲜于将军给杨相刻的‘铨综之能’碑,颂扬杨相知人善任,碑文填着黄金,就立在尚书省门口。”
        姜伯约叹了口气:“我就是从长安来的。来路上也看到,各家男子被枷锁拉到军营,里巷满是父母妻儿的哭声。听说因为朝廷要对南诏开战,募集了十万大军。”
        李唐王朝崇尚道教,求仙炼丹之风颇盛,京畿地区道观林立。姜伯约这样年轻隽秀的名山弟子,多有游处于长安,出入于权门,甚至常常与王公贵族酬唱宴集的。其中固不乏清修精进之人,而借交际之便夤缘、沽名、敛财,甚或进入了世俗官场之辈,却也不在少数。钟士季轻笑了一下:“恕我直言,伯约看上去不像长安那些妙语连珠的道士,却像专心念书的学生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惭愧,我说从长安来,其实只是在终南山下的楼观台借住。师傅说过终南山道场虽多,却往往不过仕宦的捷径因此门中约束甚严,我读了一年道藏,也许的确不大懂外边的事情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钟士季打量他一眼,点头道:“这话有理,楼观台比邻帝都,人多车多,本来不是修道的地方。幸好你是个听话徒弟,不但没沾上红尘气,反而眉宇间多了紫气,原来是为太上玄元皇帝守了一年墓。”
        姜伯约苦笑了起来:“大概师傅总归觉得终南山不清静吧,所以把我打发到云南地界来了。这里倒是整天见不着人。”
        钟士季四面张望着,奇道:“我记得这一带是西爨白蛮部族的地方,临近驿路,向来人烟繁盛,可是一路过来竟然连影子也没见半个。——哎你看,那边是不是有个竹楼?过去看看?”
        此时天光已暗,姜伯约目力不如钟士季,手搭凉棚辨认了片刻才从树杪间看出一个小小的尖顶:“恐怕咱们运气不大好,那是一座空屋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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